第一篇 残阳如血

    凄美的故事，总是以注定就是悲剧的相遇开始，结束在不该破碎的尽头。是上天妒忌着人世的情感，还是人世忤逆了上天”本无情”的宗旨。

    ——题记

    这个故事发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

    他，是地道的农民。她，是城里的”千金”。

    他身为农民却有着乡巴佬不该有的”洒脱”。她贵为“千金”却没有城里人的自命不凡。

    他是衣衫褴褛的君子。她是衣香鬓影的淑女。

    他叫朱烨，她叫杨叶。

    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却偏偏相遇了。

    那年，他们偶然相遇……

    那是一个落叶的季节——深秋。

    在那个叫做“筻口”的镇上，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少年正站在自己的凉粉摊前吆喝：“凉粉，卖凉粉”。这个少年就是时年19岁的朱烨。炎热的夏天，他会背着他的泡沫箱从家里步行五六里路到镇上走街串巷的“卖冰棒。”秋天，他就挑着自己特制的凉粉在镇上那棵大杨树下“守株待兔”。

    秋天的落叶总是随处可见，属于他的那棵杨树也不例外，轻舞的树叶正在零落，他看着那一片片的叶子缓缓落地，明亮的眼睛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朱烨，来两碗凉粉。”曾经的初中同学方琴突然经过，打断了朱烨的思路！

    朱烨闻声，回头便看到了方琴还有杨叶。方琴是朱烨的老主顾了，她家就住在镇上，夏天，朱烨做冰棒生意的时候，”老同学“就是他的常客。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表姐杨叶。”方琴说着又指了指朱烨看着表姐说：“这是我读初中时的同学”朱烨。”哎，你们的名字同音，还真有缘分啦。方琴又随意地说了一句。

    方琴跟杨叶是姑舅老表。杨叶的妈妈跟方琴的爸爸是兄妹。杨叶只比方琴大几个月，今年都19岁，在众多“老表”中年龄最接近，关系也最亲密。杨叶这次从市里回乡打算在外婆家住两三个月。这天是此行长住的第一天。作为年龄相仿的表妹，方琴肯定要带着表姐去镇上逛逛，尽尽地主之谊。

    逛街途中带表姐光顾老同学的”生意，”也属正常。

    但方琴却怎么也想不到，她此次随意的介绍为表姐的情感埋下了伏笔。

    在此后的日子里，方琴偶尔也还是带着表姐来照顾老同学的生意。但到后来却成了杨叶带着表妹来光临这个“情有独钟”的凉粉摊。

    更多的时候是杨叶自己单独地光临。

    没有了方琴的“打扰”，他们谈天，谈地，谈生活，谈“未来”……无话不谈，却唯独没有涉及爱情的话题！

    两颗心在默默地靠拢，就如四季更替那么地顺其自然，那么地无法解释。

    杨叶由开始的买凉粉变成了帮着朱烨卖凉粉。

    这样的“朝夕相处”直到杨叶结束了下乡的行程为止。

    杨叶去了城里。

    她是带着欣慰走的——在这个叫做筻口的镇上结识了一个比自己大两个月的朋友，他，是那么地聪明，那么地阳光，那么地对生活充满了向往……

    可同时，朱烨的心却是那么纠结，苍凉，甚至悲哀…

    杨叶就如出水的芙蓉那么纯洁，那么干净，那么天真，又是那么的善解人意！

    他为自己对杨叶的情不自禁感到烦操不安。自己不具备情不自禁的资格……

    他真的好想告诉对方：他“动情”了！可他不能！一个命中注定就是悲剧的人生，若去幻想喜剧的人生那是可笑的！更何况，他还不能确定杨叶的想法。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

    他又在看从那棵杨树上落下的叶子——飘逸，洒脱，挣扎，可最终还是轮回尘土，结束那一叶即将枯萎的生命！

    杨叶走的当天下午，方琴就去了那棵杨树下，朱烨正痴呆在那纷纷落叶里——显得孤单，寂寞，萧索，甚至可怜。他的眼神没了往日的坦然，徒添了无法言喻的“内容”！

    “这是表姐要我带给你的！”方琴把“东西”交到朱烨的手上。

    那是一张毛宁跟杨钰莹合影的明信片，正面的左上角印有“金童玉女”四个彩色的字。反面是杨叶亲手写的几句话：“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我会再去见你，跟你讨论属于’彼此‘的话题！知名不具。”

    朱烨的眼睛湿润了，这是多么用心良苦又心思细腻的一封“情书”啊：“正面‘金童玉女’四个字代表着情投意合。歌德的那句，”哪个少年不多情！”说明杨叶感觉到了朱烨对她的“情不自禁”。”那个少女不怀春”！表明杨叶自己坦白了对朱烨的爱。至于后面那句‘属于彼此的话题’是提醒朱烨不要再把那份”爱”埋藏于心里，可以光天化日……”

    方琴当然也看过那封没有加密的信。对于他们这两个多月的交往，青春烂漫的方琴早已心知肚明！

    此刻，见到朱烨既有“炙热”的情感又包含无奈的眼神，对于一切都”了解“的方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没有跟她说过我的事？”朱烨用黯然神伤的声音问方琴。

    方琴沉默！

    她很了解这个不一般的、曾经同学的一切：“朱烨的父母在他几岁的时候就已经离婚。妈妈改嫁后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没有再见过朱烨！爸爸也在离异后组建了自己的新家庭，又生了两个“弟弟，”住在县城谋生，由于后妈的干涉，除了偶尔给点微薄的生活费外，对这个儿子也没有太多的关怀。朱烨一直跟着七十多岁的爷爷贫苦度日。他从小就要做很多事：挑水，劈柴，喂猪，放牛，做农活……他的工作量远远超出了一个孩子力所能及的范围。在小学的暑假期间，别的孩子都在电视上看“葫芦娃”的动画片，他却拿着”丝网”在炎炎烈日下去后山的河里捕鱼，把不好吃、不好卖的鱼挑出来自己做菜吃，好卖的鱼就拿到镇上去卖，用这额外的收入来充足自己的学费。初中毕业，成绩很好的朱烨不得已辍学，因为年迈的爷爷实在无力再去凑足高中的学费。

    本来，这样的生活也还算平静，毕竟，贫穷也算不上是什么特大的悲哀。

    可命运似乎觉得朱烨太过“平静”了，在他初中毕业两年后——也就是去年的夏天，朱烨晕倒在农田里，送去医院诊断为：癌症晚期，最多只有两年的生命………”

    所有的这些，方琴怎能忍心去告诉情犊初开的表姐吗？又怎能狠心的剥夺朱烨仅存的一点为时不多的情丝………

    “你想好了吗？”这是方琴的反问，也是她关心表姐，关心同学最揪心的问题。她想知道朱烨是”接受”这份爱，还是放弃这段情。

    “明天，我再给你答复吧。明天下午我还在这里等你！”朱烨需要时间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情感。

    在十五六岁就去谈婚论嫁那是违背常理的，但若在十五六岁还不懂得恋爱的滋味，那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就像朱烨跟杨叶，“未谙情事”的他们在19岁才领略爱情，已是属于“晚恋”了。

    不轻易恋爱的男女才会爱的痴迷，爱的执着，爱的不顾一切…

    情犊初开者，不爱则已，一旦相爱必定是如痴如醉，你死我话！

    对于局外人来说，两个月的相处只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游戏。

    但对于当事人来说，一个一秒钟的眼神“交汇”可能就是一段情缘的开始，彼此会不遗余力地用生命来挣扎续写一段两情相悦或肝肠寸断的情感，直到修成正果或痛彻心扉才结束！

    当晚，在“十五瓦”的灯光下，朱烨再一次情不自禁的拿出了那张明信片，背面那娟秀的字迹，字里行间的真情“告白”一次又一次的蹂躏着他那颗”时日无多”的残心。

    在医生嘴里得知那个“结果”之时，爷爷痛不欲生，捶胸顿足。是啊，一个多么年轻的生命，活泼开朗的生命居然被阎王下了请柬，叫相依为命的爷爷怎能不撕心裂肺！

    可他自己倒是很坦然，可能是因为他过分的“早熟”使他厌倦了一个弃儿般的生活，他没有过多的欢乐。甚至，在去年他的病情传开后，曾经的初中班主任老师组织几个跟他要好的同学包括方琴在内去看他时，他给同学们的感觉是：视死如归！

    他唯一放不下的只有相依为命的爷爷。

    在他的记忆里逢年过节都没有跟爸爸妈妈一起吃过一顿团圆饭。

    也很少像别的孩子那样可以去看“动画片”，在他很小都时候，他趴在邻居家的窗户口看（新白娘子传奇），邻居家那条从来都不咬人的大黑狗突然向弱小的他扑过来……

    事后，爷爷带着右腿被咬的血肉模糊的朱烨去找邻居理论时，邻居说：“我们家狗谁都知道从来不咬人的，谁知道你家烨伢崽在我们家外面想干嘛？说不定他是想进来偷什么东西才被咬的。再说了，我们又没有不要他进来看电视，他干嘛要趴在窗户口看呀，像个叫花子，没家教……”

    从此以后，他很少看电视，甚至长大了后，也对电视似乎没什么兴趣。

    他从来没有玩过“烟花”。除了正月初一他给邻居拜年得到的“施舍”外，他也很少吃到那些高级的牛奶饼干，高级的奶糖！

    他唯一的乐趣就是爸妈结婚时留下的那台收录机，因为买不起磁带听歌，那台收录两用机就变成了他的收音机，他的很多“阅历”都来自那台旧了的机器。

    大部分时间他都是看书，特别是“毕业”以后，他去镇上做生意时就找老师或者住在镇上同学借书看。

    看书让本来就“早熟”的他学会了很多，看透了很多，思考了很多……

    可此刻，他迷茫了！他不知道如何去应付这段本就不该发生的”相遇”。

    这张明信片激活了他那颗视死如归的心，可又力不从心去尝试那个幻想中的“美好!”

    他流着热泪在那张明信片的背面空白处写下了十六个字：“相遇美好，权当回忆。天不怜情，不必再聚!”

    第二天，朱烨把明信片还给方琴，委托她，待杨叶再来筻口时转交给她。

    方琴看到背后加上去的这十几个字，已忍不住泪眼婆娑，特别是“天不怜情”这四个字有多少无奈，多少不舍，多少绝望！

    这就是朱烨给方琴的回答!

    翌年正月，杨叶又来到外婆家做客。寒暄过后，杨叶就拉着表妹的手到了另外的房间：“他怎么样了？我去年要你给他的明信片交给他了吗？他怎么说？”

    方琴实在为难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在杨叶还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之前，她甚至比杨叶此刻更忐忑。

    “你还记得他？”方琴试探的看着杨叶的眼睛，小心翼翼的问。

    她希望杨叶能忘记那个”秋天”，忘记那段情感。虽然这样的想法对不住朱烨，但长痛不如短痛，这不也是朱烨所”期望“的吗！

    毕竟他们才刚刚开始，甚至，还没有开始！

    杨叶没有领会方琴的答非所问，开朗的回答：“当然记得，去年从这里走后，我一直很想他，只是，他没有电话，我也不方便跟他见面。”

    杨叶又继续说：“你最近见他是什么时候？那次他收到明信片时说了什么？”

    看到杨叶如此的执着，方琴的心更加忐忑，她预感到一段凄美情感正要上演。

    在去年，杨叶跟朱烨正”交往”时，杨叶就跟方琴坦白过她对朱烨的情感，只是想不到，杨叶的情感如此深邃，甚至于刻骨铭心！

    所有凄美的爱情本就是感情“执着”的人才能演绎的，情感肤浅的人又怎能续写那令人羡慕又令人唏嘘无限感慨的爱情？！

    梁山伯与祝英台，许仙与白娘子，七仙女与董永，有哪一对不是执着、无悔、一往情深、永不言弃甚至是至死方休！

    方琴沉默了片刻，拿出了那张“回执”的明信片，还给了杨叶。

    拿到手上杨叶就看到了背后新添的笔记：“相遇美好，权当回忆。天不怜情，不必再聚！”

    “不必再聚”四个字令杨叶仿佛从悬崖之巅一下掉进了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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