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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四 假作真时(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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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可没关系。”卫栀道,“‘江南第一庄’的传人,那样子是太不够了点,爹娘又马上要走了,他再不苦练怎么行?”

    “那要是他将来真练出了什么来,你肯嫁去么?”卫槙问。

    卫栀好像觉得这个话题极没意思,悻悻放下帘子,“他不管练不练出什么,都是四妹喜欢的人啊,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我嫁去。”

    似乎是想到了卫楹眼下的境地,卫槙也不说话了。

    马车辘辘向西,而那面,沉凤鸣的笛声已经消失于远方,再也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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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刺在梦里忽然轻轻一抖,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睡着了。

    这几个月她一直夜难成寐,而今夜,或许是过于炽热的情潮退下时都有那么久久的懒倦与空白,才令她无法动弹也无法思考,只好轻易陷入了温软的睡梦里。可这睡梦也并不久长。骨骸里的沸热冷散下去,她便在一种从未消除的不安里醒来了。她很怕,清醒时只有自己冰凉一人,便仿佛,所有的情动,连同那个人,都只是梦的一部分。

    可睁开眼,身周很温暖。她躺在衾被之下。夏琰还在。

    灯烛早就熄了,四周黑沉沉的,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在这样的时刻醒来会令人感到荒唐,荒唐地难以相信,那个数月未有消息,只在数个时辰之前还以为或许永远无法再见的人,现在竟会与她同榻而卧,肌理相亲。她想他现在一定也还没有来得及拾回了全部的理智,所以才这么温存地侧身抱着她的双肩,好像想予她一些保护。这个时候,就着枕衾帐褥之间未尽的余温,他若是醒着,总是愿意与她说几句话的吧?

    “君黎哥,”她便低声道,“你睡着了吗?”

    “没有。”他果然回答了她。

    他确实一直没睡,只是发着呆,似乎想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刺刺便暗自将身体向他靠了靠,将头和胳膊都挤到了他身前。“君黎哥,你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她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紧挨住他,“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找不到你……”

    “我去了趟朱雀山庄。”夏琰回答。

    “啊,”刺刺惊讶,“朱雀山庄,那个地方……是在极寒之地,我记得有冰瘴剧毒,你怎么竟……”

    “冰瘴伤不了我。”

    刺刺才轻轻“哦”了一声,闭了嘴。她忘了。她总是忘记,他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君黎哥了。

    夏琰也沉默了一会儿。即使分开了那么久,她听闻这个回答,先想到的依旧是瘴毒或会伤害到他,甚至没有感叹他怎竟去了这么一个意想不到的所在,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去。他现在清楚地知道,她从来没有恨他。她从来都是他心里最纯良的那个单刺刺,仇恨对她来说,始终那么难。

    “我想去看看我师父以前住过的地方。”他开口缓缓以叙,“听说那里的冬天寒冷惨烈,每天光是对抗高山上的刺骨寒风同厚厚冰雪就极是艰难痛苦了,我……那时心乱不知如何自处,想或许到了那里,我就可以……少感觉些其他痛苦。”

    “那你……这几个月就一直在那里吗?”刺刺小声问。

    夏琰苦笑了下:“没有。我根本没有我师父那样的耐心。他在那地方住了十年,而我,我连十天都没坚持得住。”

    刺刺突然想起什么:“朱雀山庄……我听说那时候就烧掉了。你过去……也没地方能住下来啊?”

    “烧了的只是其中几间,但当年回来的人都那样说,也没有人能再去求证,就连我师父自己,也没机会再回去了。”夏琰道,“不过……剩下没烧的,这么多年,也确实都被大雪和山风摧坏得差不多了。我到那里的时候,正是一年天气最劣的时候,到处都积雪累冰,那些屋架垮塌的房子,若是夏日晴天或还能清扫出一间半间勉强容身,但当时风雪正大,我只好在空地自己搭了个雪屋,实在受不住的时候,就在那里避一避。”

    “那也怪不得你坚持不到十天。”刺刺便道,“别说风雪那么大,冷得不得了,就连吃的用的都没有,怎么能跟以前相比,光是上去就不容易了。”

    “我尽量把山庄四周走了一走。”夏琰道,“那面有两处高崖,最高的叫作‘不胜寒’,第二高的叫作‘临云崖’,我师父的心法有许多都是在这两处静观时悟得的,我之前就一直想去看看。听他说那些个高崖很是奇怪,一坐在那心情就立时与别处不同,比如临云崖,大多数时候白云环绕,不管想什么都很容易陷入虚无,定力不佳者甚至易生纵身跃下之念,但偶尔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的时候,就常会豁然开朗,那些心中无解之事,也能忽然有解,我一直心向往之。只可惜上去那日风雪肆虐,入目所见尽是从天而降的巨大雪团,还有被风刮起的巨大雪粒,铅云压顶,不见天日,没有‘白云环绕’,也没有‘万里无云’。我坐了一天一夜,雪还是没有停,也只能下来了。可能……终究是我去不逢时,即使不是遇上了暴风雪,在那个季节,也看不到奔雷凌汛、冰河潮涌,看不到薄芽萌发、野棘向阳——山庄春夏秋三季的许多情景都不可能看见,我师父的许多感悟便都感悟不得。便只越发觉得——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以他在漫久时光里身受之苦写就的,而我不过是个窃得者,甚至连追朔一丝他过往的神魂都做不到,短短十日竟然就已是我的极限,更别说,还妄想另解什么心结。”

    “十日已经很难了。若是换作别人,只怕十个时辰也办不到的。”刺刺便安慰,“若此处待不下去,便去别处,下回天气晴好,你再去一次,也未尝不可。”

    “山上天气同山下迥异,全无规迹可循,你爹当年虽然投靠朱雀山庄,一年却难得肯回去一次,多半也是因此。”

    刺刺听他突然提及父亲,一时沉默,不知该如何接话,半晌:“……你晓得我爹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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